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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动!”

她闭着眼凶道,声音带着酒气的含糊,尾音还微微发颤,“这是给舅舅刚买的围巾,暖得很,你别碰坏了。”

他收回手,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指尖残留的布料触感,居高临下瞥着她泛红的脸颊,语气听不出情绪:“桃糕吃过了么?”

女孩脑袋摇得似拨浪鼓,眼睫颤都没颤一下,鼻尖却轻轻皱了皱,像是在抗拒这个话题。

周景行抬眼望向案上的铜漏,细沙簌簌落下,指针已近子时,距她及笄生辰结束仅剩最后片刻。

他转身取过食盒,鎏金盒盖被掀开时,露出里面码得整齐的桃糕,桂花蜜的甜香悄然漫开。

他将桃糕轻轻摆正,目光扫过案头妆奁 —— 那是他前几日差人添置的,描着缠枝莲纹,盒内还放着未拆封的玉簪。

随手从妆奁旁取了支红烛插上,他指尖摩挲着烛身,想起早年听西域商人说起的燃烛许愿习俗,喉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打火石在火镰上擦出火星,引燃烛芯的刹那,跳动的暖光立刻裹住了周遭的昏暗。他吹灭案上的烛台,只留那支红烛在暗室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端着食盒走到长椅前,他俯身,屈指轻轻捏了捏她软乎乎的两腮,指腹触到细腻的肌肤,带着酒后的温热。

迫使她睁开迷蒙的眼,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映着烛火,像盛了漫天的星光。

他的声音比先前柔和了些许,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陆昭,可有什么愿望?”

陆昭已沉入睡乡,恍惚间被人轻轻扶起,后背倚着微凉的梨花木榻。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捏她的两腮,低沉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问她可有愿望,又命她吹蜡烛。

吹什么呢?她迷迷糊糊鼓着腮帮,气息胡乱散开,尽数落在对方温热的掌心。

那热气似有回音,撞在掌心便折返回来,混着他指缝间淡淡的沉香气息 —— 是闺中常焚的水沉香余韵,清润雅致,格外好闻,一并扑入鼻息。

那人似是愣了愣,指尖微微收紧,又轻柔地掰过她的头颅换了方向,再次命她继续吹着蜡烛。

这般折腾许久,直至他似是满意了,才停了吩咐。

随即有冰凉滑腻的东西被细细抹在她脸上,触感微凉,让她下意识蹙了蹙眉,却困得无力挣动。

后来,陆昭坠入一场绵长的梦境。梦里她被连人带衣送入温汤,热水漫过肩头,暖意浸骨,泡得浑身松快。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小心翼翼捞起,裹进蓬松柔软的锦被里。耳畔传来炭火炙烤铜炉的轻响,伴着温热气流拂过发丝 —— 原是有人握着铜制暖炉,正替她烘发。

修长的手指带着几分笨拙,轻轻穿梭在她如墨的发间,偶尔触到头皮,带来一阵微痒。暖气流淌在发丝间,驱散了湿冷,也将那抹沉香气息,深深烙进梦魂里。

他许是从未帮人弄过头发,忽然失了准头,力道带了几分蛮力。

陆昭头皮被扯得微疼,眉头拧成个结,含混哼出一声:“疼……”

那双手即刻顿住,指尖在发间迟疑片刻,再穿梭时已放轻了力道。沉香混着炭火的微响,在昏黄烛火里漫开,暖得人心头发软。

待发丝半干,她便觉有人探进锦被,将湿冷的亵衣一件件往外拽。料子蹭过肌肤时凉得她瑟缩,下一瞬就有暖融融的夹棉中衣往身上套 —— 动作粗鲁得几乎扯到胳膊,全然没有方才拢发的细致,倒像是应付棘手差事。

末了,她被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扶到床上,后背刚挨软枕,锦被便从肩头盖到脚踝。

有人用指腹将被角细细掖进床褥缝隙,连颈侧都塞得严丝合缝。

听着屋门 “吱呀” 轻合,陆昭在暖香里昏昏沉沉地想,方才那双手虽笨,倒也没忘给她掖被。

喉间骤然涌上窒息的闷胀,陆昭猛地睁开眼,双手奋力上举,狠狠掀开压得密不透风的云锦被 —— 带着沉香余温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鼻息,她才总算缓过劲,胸口仍不住起伏。

原是昨夜被掖得紧实的被角,被她翻身缠成了包袱,竟将自己闷在了里面。

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陆昭倒抽冷气,蹙眉闭眼缓了片刻。

再睁眼时,目光扫过妆台旁的梨花木桌,瞳孔骤然凝住:桌角白瓷茶盏旁,斜斜倚着一枚刻着 “景行” 二字的墨玉腰牌,正是周景行常年佩戴之物。

他…… 昨夜竟真的回来了?

陆昭脑子昏沉,只模糊记得昨夜那清冷冷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总在耳边盘旋。

她趿上软缎绣鞋推开门,晨光里的厅堂空无一人,只有穿堂风卷动案上素笺,簌簌作响。

她折回走廊,指尖轻叩西厢房朱门,“笃笃” 两声落尽寂静,无人应答。

最后走到书斋门口,推开门时,唯有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哪儿有半分人影。

肯定是幻觉,昨夜喝多了宿醉未醒,瞎想罢了。

陆昭自嘲撇撇嘴,转身往厨下去。刚进灶间,就看见案上放着块酪酥糕点 —— 莹白酥皮完好,只边缘桃膏微微凹陷,像是被人用指尖碰过。

她下意识抚上脸颊,梦里那冰冰滑滑的触感骤然清晰:原是这桃膏沾在了脸上。陆昭倒吸口气,眼角余光又瞥见紫檀长椅上搭着个素色锦袋,边角皱巴巴的,显是经了大力拉扯。

锦袋?她忽然忆起。

昨夜宴散后,和众人出城时她尚留几分清明,路过西市绸缎铺,见橱窗里那块黑色织绒巾格外雅致,便当即买下,妥帖收进了这锦袋里。

至于昨夜如何买下织绒巾,陆昭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依稀笃定是自己亲手所购。

她踉跄着挪回卧房,在妆台抽屉里翻出昨日的荷包,果然从中摸出一张绸缎铺的账契 —— 上面用朱砂笔标注着 “亥时三刻,玄色织绒巾一方,支会子一贯”,字迹清晰,正是西市那家铺子的印记。

这便没错了,确是她买的。

醉后的记忆依旧混沌,可她隐约记得,昨夜宴散后雪下得正紧,虽脚步虚浮,却始终攥着一丝清明。

她只凭着平日记下的街巷路引,攥着怀里的锦袋,一步步往家挪。

西市到府邸虽然只有半里路,雪深及踝,寻常人走下来都要冻僵,更何况她醉了酒。

可如今身上既无寒意,昨日湿透的衣物也换了干净的,还有那暖汤沐浴的余温……

她心头猛地一紧,掀帘唤道:“青禾!”

不多时,贴身丫鬟青禾便端着铜盆轻步进来,低头垂目立在一旁待命,声音放得轻柔:“小姐,可是要洗漱?”

陆昭攥着账契的手微微收紧,目光落在她身上:“昨夜我回府时,可是…… 舅舅送我回来的?”

青禾闻言愣了愣,随即恭声回道:“昨夜戌时末,确是周大人将小姐送回的。当时雪下得大,小姐浑身都沾了雪水,周大人抱着您进来时,披风上还落着积雪呢。”

陆昭喉间动了动,追问:“他…… 可有说什么?”

“大人只吩咐奴婢莫要惊扰您,又让小厨房备了热水,之后便去书斋了。”

青禾说着,偷偷抬眼瞥了下陆昭的神色,“小姐您昨夜睡得沉,许是记不清了。”

陆昭指尖发凉,忽然想起书斋窗下常放的那张圈椅 —— 往日周景行待在府中时,总爱坐在那里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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