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西苑神策军的指挥所门前停住，西苑的人知道裴晁今日上任，很早就来门口迎了。

门口为首的将领人刚过而立，一身细鳞甲，两臂覆膊作兽头状，腰间系着锦螣蛇捍腰，身形魁梧，剑眉凤目。

这就是姜灿刚提过的夏阳华了。

闻到裴晁身上的脂粉气，夏阳华见怪不怪，迎上来拱手行礼，笑道：“裴世子新官上任，末将有失远迎了。”

“夏将军客气了。”裴晁抖了抖坐马车皱了的衣衫，香气更郁，“不过今日领了旨意过来，就别叫世子了，怪不威风的。”

“是应该改口叫指挥使大人的，末将唐突了。”夏阳华应道。

裴晁倒是上前一把拉住了夏阳华，走到旁边，低声道：“夏将军，不瞒你说这回的差事我是不愿来的。上次往这走一遭，圣上禁了我一个月的足，娉香阁的姑娘也是怪想我的。这不，巴巴地送来了。”说着掏出了怀中的丝帕。

“珈蓝寺一行，旨意下的又急又紧，实在是事关重大，当日夏将军的妻弟实在不该在寺里就行那等事，做了也就算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没权处置他要等着您回来处置。实在搞得我下不来台，这才……”裴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夏阳华何尝不晓得，自己爱妾氏那弟弟仗着他的名声，作威作福。只是不晓得，那畜生当时发生那种事还指望攀扯自己。就着裴晁这么一说私信，更是丢人，不过夏阳华当下也没摸清裴晁的心思，“哪儿，什么妻弟，就是我一个妾氏的弟弟，在外头狐假虎威惯了，没耽误圣上的旨意和指挥使大人的差事就是万幸了。”

“行，夏将军爽快，等这阵子忙完，我请你去听曲。”

“世子客气了。”

回到门口时，夏阳华才发现在一群高大的男人堆里，藏了一个矮小的青衣公子。

“这位是？”

“是我府上的账房小胡。”说着就一把揽过千一的肩膀，对夏阳华咧嘴一下，“陛下叫我管叫我查，我哪会，一窍不通的。本来是家里的老账房来，不巧他师父近日去下头收租子去了，就叫他跟着了我出来。”说着捋起千一的大袖，“这不，跟他一说出来见世面，高兴蹦跶的手都折了。”

夏阳华打量着千一，只觉得这青衣小公子身娇肉贵的，手上连半个茧子都没有，哪像是什么账房，裴晁一贯风流得很，只道是他养在府邸里，读过几天书的小倌。什么蹦跶的手折了，指不定是玩过了头。

“年纪这么小，出来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夏阳华一脸了然，笑道，“时间从差不多了，那咱们进去吧。”

千一在裴晁上手揽她的时候，不是没有反抗，裴晁的力气太大的，单手钳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地纹丝不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做得太出格，只得忍耐不发。

夏阳华刚刚的眼神，完全就是看伶人的模样。千一狠狠地瞪了裴晁一眼，他才松了手。她刚刚被拽的本来就重心不稳，裴晁一时松手倒是叫千一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怎么小胡，还要本世子扶你？”裴晁侧着头，对着千一暧昧的一笑。

“不用，多谢世子体恤。”千一皮笑肉不笑道。

踏入西苑指挥使大门，千一看得出这里近日被重新整修过，应是为了应付裴晁的。那夏阳华领着他们往里面走，边走边介绍，裴晁也是全程配合的到处看了一圈。

“今日校场有演练，指挥使可要去瞧瞧？”夏阳华在前头对裴晁说。

裴晁一口答应，一行人又转去了校场。

西苑校场，北面临渭山，东面靠着护城河，从校场上望去层层叠叠的小山和山上的红枫在浅浅雾霭里隐隐约约透着温柔的轮廓。沙地上也洒着点点落红，不知是那一夜的晚风吹来的。

演练分了三支小队，分别是试剑、测神机弩和近身肉搏，都是分开进行的。整个场面也还热闹。不过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除了神机弩那一队其余的比试都很生疏。

夏阳华与裴晁落座后，指着试机弩的那一队道：“神策军之所以叫神策军，名头全在那弩机上，一年流水似的银子都花在那上头。”

千一顺着望过去，那黑金色的机身内藏着数十根弩箭，士兵身上还带了三个箭囊，以便随时更换。

“这神机弩不是早造好了，也值得年年花钱。”裴晁捻起旁边银盘里的绿葡萄放入嘴中，“能射不就行了。”

“指挥使可是不知道，这弩机金贵这呢！每年维护、更新、检查哪哪都要钱。而且咱们为了增加准头改良了不少呢，现在就是个新兵也能快速上手。”夏阳华向前挪了挪，故作神秘的说。

千一站在背后听得真切，正思量着如何找曹为的线索，就听见裴晁转过头饶有兴致地对她说：“小胡，瞧你看得那么认真，想不想去试试？”

千一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周围的军将随从也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回世子的话，小人先下手受伤了，怕是会扫了大家的兴。”千一拱手推面露难色的拒道。

“无妨，就是让你去玩玩的。”裴晁大袖一挥，似是铁了心的要让千一去试。

“指挥使既然让你去，你就去吧。”夏阳华在一旁附和道。

“是。”

由夏阳华的副将领着下了看台，直奔神机弩那一队去了。试弩的士兵接了令，全都停下来，将为位置让了出来。

千一站定举目远望，目测前方靶子的距离，大概有一百多米远，挑了一把弩机刚想举起来，却发现以她单手之力竟然举不起来，咬着牙勉强抬高了半臂也是远远不够高度的。

旁边的副将满脸的尴尬，看着千一不到他下巴的身高，拿不稳的手，也不知是上去帮忙好还是不帮好。转脸望向看台方向，就见着一个紫色的身影朝他们信步走来。

副将知趣地往后退了退。

“你是准备往地上射吗？”微微沙哑的声音，多少带着些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