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川街，外地人可能不了解，周牧作为本市地头蛇可清楚得很。

上世纪，那片街区就是扫黑除恶的重点打击对象。

黑帮就像野草一样，明明已经抓进去一批，下个月又冒出来一片。

还全是生面孔。

等上头终于下狠手整顿，黑帮没了，外国偷渡客却大量涌入。

他们有些人只是想安家落户找个工作，而有些人……不说也罢。

总之，玉川街很乱，而且不是一般的乱。

半夜回家是真有人持刀抢劫的。

住在那种地方，安全真的有保障吗？周牧为李斯感到担忧。

不过也许是他的错觉，后者在说到玉川街时，表情有种如鱼得水般的快乐。

听到这个地名，司机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

李斯最开始还劝了几句。很快他失去耐心，卷起袖子给司机看了什么，司机立刻脸色铁青的闭嘴。

周牧悄悄探头，正赶上李斯把袖子放下，只看到了一点金属光泽。

他坐回位子，表情呆滞。

那个东西……该不会是刀吧？

汽车启动。

司机握住方向盘，频频从后视镜里往后看。

周牧努力不让自己把那眼神理解成【快他妈报警】。

他压下乱七八糟的念头，让摄影师开始录像，节目这就算正式开始。

在去往李斯家的路上，他有几个问题要问。

“我们的节目偏纪录片性质，你只需要展示最真实的一面就好了，就像和朋友闲聊。”

周牧简单讲了两句，然后提出第一个问题。

“今天过得怎么样？”

李斯歪着头努力思考，然后眼睛一亮：“十个小时审讯很累，但警局的炸猪排饭很好吃！”

司机握住方向盘的手用力到发白。

周牧无奈：“你还没忘那个犯人人设啊？想不到也没关系，就简单说说做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逐渐变弱，直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昏暗的灯光下，李斯转头看向周牧。

“抱歉啊，周导。今天被条子问来问去，一整天什么也没干。”

啪哒。

周牧手里的笔掉在地上，他赶紧俯下身去捡，顺势掩盖自己的慌乱。

条，条子？

喂，不会吧，你来真的啊？

车窗外景色飞快倒退。

此时车正好开上一段土路，他的心情就跟车一样跌宕起伏。

等再直起腰，周牧额头已经出现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看了看助理和摄影师，都从对方脸上捕捉到惊惧。

怎么办？

摄影师看他，眼神里明显透露出这层意思。

抽出纸巾擦汗，周牧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

他拍拍摄影师的肩，让对方不要慌张，自己则哆哆嗦嗦问出下一个问题。

“你平时的职业是？”

他已经做好得到一个惊悚回答的准备。

结果李斯说：“是演员。”

“哦哦，是演员……咦？”

周牧愣住了：“只是演员而已？你没在说什么黑话吧？”

李斯大笑：“周导你讲话还挺好玩。”

“我签约了【逢素演艺公司】，不过我们公司规模很小。十八线……差不多十九线那个样子，到现在也没给我提供什么表演机会。”

摄影师点动手机屏幕，在周牧耳边低声说：“周哥，真有这家公司，而且看着挺正规。"

周牧被搞糊涂了。

他举着话筒，好久也没问出一句话。

李斯也不催，耐心等着。

又过一会儿，司机拐了个弯，把车停在路边。

“到，到了。”他声音里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其实这个地方离玉川街还有一小段距离，但李斯没计较那么多。

他拉开车门跳下车，紧接着是迷迷糊糊的周牧。

等所有人都下车，司机一脚油门，逃一样飞快跑远。

“啊，车费还没给。”李斯有点茫然，但他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周牧环视四周。

面前是一片破旧的小区，几户人家还亮着暖黄色的灯火。

耳畔是夏夜宁静的风声与虫鸣。

在这安宁祥和的氛围里，他终于逐渐冷静下来。

有些失态了。

成熟的导演可不能因为几句话就方寸大乱。

一定是因为最近电视台工作压力太大，导致自己看什么都疑神疑鬼。

李斯在前方不远处朝他们挥手，笑容阳光开朗。

“跟我来，小心脚下。附近有个地方在施工，机器零件什么的到处乱扔，可别踩着了。”

周牧答应着，小心翼翼跟随李斯脚步。

在前往住处的路上，李斯自然而然和周牧几人搭上了话。

他那张帅脸本来就足够有亲和力，更何况幽默感十足，很快就把小助理逗得笑个不停。

周牧彻底放松下来。

对嘛，我就说。哪有那么倒霉，出来拍个节目就遇到凶犯。

现在才是他原本的设想。

找一位热情好客的节目嘉宾，和他聊聊爱情，梦想，还有生活。

“到了。你们稍等，我开下门。”李斯指着一道铁门，打断了周牧思绪。

周牧脸上浮现笑容：“不着急，正好吹吹风，还怪舒服的。”

他拧开矿泉水瓶子喝水。

摄影师凑过来，低声笑：“周哥，刚才在车上真是吓死我了。”

周牧也笑：“你当我不是？这次节目要是办成了，给大家放半个月假期，好好玩一玩。”

“真哒！”小助理喜形于色，满脸欢呼雀跃。

周牧喝着水看李斯。只见李斯走到铁门前，手臂自然垂落。

一枚薄片小刀滑进手心。

噗！

周牧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他惊恐的看着李斯一手扶住铁门，另一只手一下子把小刀捅进锁眼。

熟练扭转一百八十度。

整套流程无比丝滑。

钥匙拔出锁眼那一刻，几人仿佛看到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周牧的笑容僵在脸上。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转头迎上周牧的古怪眼神，李斯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笑了。

“习惯这么开门了，比较顺手。”

谁特么用捅人的架势开门比较顺手啊！

里头没开灯，屋内漆黑而幽深。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李斯已经先一步绕到他们身后。

同时也堵住了唯一能下楼的楼梯口。

“好了，都别站着了。快进屋吧，我这里不用换鞋。”

摄影师喉咙艰难蠕动了一下：“周哥，他把咱们后路断了。”

“小声点。”周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难看。

完犊子。

这两百斤肉，今天怕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