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九城路，戚里五侯家。

上元灯节，是最显长安城繁华热闹的时候。

我身着一袭缕金赭红色羽衣，站在雪月楼台上只匆匆一瞥，便引得无数行人驻足。

「是花魁娘子！」

「听闻那雪月楼头牌花魁娘子，只献艺不献身。」

「真当自己是什么清白女子呢，小爷我倒要看看她是个什么货色。」

老鸨妈妈听罢急匆匆拉过我的手来。

「疏娘你别听他们胡说，这长安街上呀鱼龙混杂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着摇头道：「妈妈，我的确不是什么清白女子。」

十四岁那年，父亲因欠了赌债而将我卖进过雪月楼还债，转而辞去了他的六品官职带着弟弟妹妹回了乡。

听说他是欠了朝廷的债，可我却并未因此失身于任何人。

老鸨妈妈听罢怔在原地，眼神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其实，我此次入这雪月楼，乃是南阳王高琰授意。

是夜，老鸨妈妈敲开了我的房门。

「疏娘，今夜这楼里来的贵客们可都不简单。楼下有位客人为你一掷千金，要不…你就从了他吧。」

说罢，她便探了探头看向门外，见无人盯梢，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羽给我。

我认出了那枚令羽，乃是我从前的主上长安王高炙所有。

终于等来了他这条鱼。

可我希望他来，也不希望他来。

思索片刻，我伸手接过了令羽，沉声说道：「妈妈，我知道了。」

待她离去后，我转身将窗户都关了个严实，独留下一道缝隙。

我透过那道窗缝望向天边的月亮。

长安王，高炙。故人再相逢，可我只能当作不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楼下灯火辉煌，纸醉金迷，好不热闹。那人却依旧长身玉立，仿若与这俗世都不相干。

他只瞥见了我面纱下的侧脸，便朝我伸手道：「疏儿，跟我回家。」

我抑制住眼中闪过的一丝泪意，故作持重地摇着团扇道：「这位公子，我从未见过你，也从未…有过家。」

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扯开了我的面纱，霎时间四目相对。

只三年未见，却像是隔了数百年之久。

我却告诉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情之所动，忘乎所以，乃是身为谋士的大忌。

我已犯过一次忌讳了，万不能再栽第二次。

他抱起我走向床榻，如同从前那般。看似柔情，眼底却看不到一丝暖意。

罗帐轻垂，他正欲吻向我时，我从袖中掏出了早已备好的匕首，闭上双目，狠心刺向了他的心脏……

其实我并没有把握能成功，然而，他的胸膛却渐渐被鲜血染红……

我，刺中了。

我见他的眼神中，头一回泛起不可置信的神色。

长安王高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我此刻才知道，他是真切地将一颗心奉给了我，顿时不受控制地泪如雨下。

「疏儿，你……」

我失声痛哭道：「我不是你的疏儿，你莫要再寻她了。」

高炙，这一刀，我有意刺偏了半分，不会要了你的命。

然而，却彻底割断了我们之间的所有情分。

窗缝外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我一直都知道。他见我任务成功，才放心地离去了。

我给高炙喂了颗藏在簪中的续命丹药。这是他送我的，世间仅此一枚。如今，我便还给他。

高炙已然昏迷过去，我抚着他苍白的脸庞，轻声道：「主上，秦疏会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一切。」

「我从未从未，背叛过你。」

「也从未，真的忘记你。」

我的泪水滴落在他的眼角眉梢，就好似他也为我流下过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