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鼻，像某种具有腐蚀性的液体，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

林晚捏着那张薄薄的诊断书，指尖冰凉，几乎要失去知觉。“胶质母细胞瘤，四级……晚期。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医生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念一段与己无关的课文，“位置不好，

手术风险极高，而且……意义不大。预计生存期，三个月左右。建议进行姑息治疗，

提高最后的生活质量。”三个月。九十天。两千多个小时。林晚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随即又被一种奇异的冷静充斥。

她甚至没有问“是不是误诊”或者“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这种问题。

医生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语气，以及MRI影像上那片不详的阴影，都昭示着铁一般的事实。

她木然地站起身，对医生道了谢，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走出诊室，

长长的医院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两旁坐满了面带愁容的病人和家属。

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斜***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照不进她心底的半分寒意。

她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看着楼下院子里形色匆匆的人们，有的为新生欣喜，

有的为病痛忧愁。而她，像是一个被命运突然宣判了死刑的囚徒，

与这个鲜活的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罩。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苏晴。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妈。”“晚晚啊，检查做完了吗？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事吧？”苏晴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柔，但今天，

这温柔底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不在焉。“没事，”林晚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说，

“就是有点贫血，医生开了点补铁的药。”“哦，贫血啊，那还好。那你早点回来，

路上小心。”苏晴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紧张，

“晚晚，家里……家里有点事，你爸爸和哥哥也都在，你回来再说。”挂了电话，

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脑仁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

像是有个小人拿着锤子在一下下地敲打。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更剧烈的痛苦还在后面等着她。也好。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自嘲。三个月，

正好够她安静地离开，不必面对那些她早已预见的、令人难堪的局面。推开家门时，

客厅里那幅“全家团聚”的温馨画面，比她想象中更具冲击力。林正国，

她那向来威严忙碌的父亲，难得地坐在主位沙发上，虽然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但目光却不时地落在那个陌生女孩身上。母亲苏晴，几乎是半搂着那个女孩，

侧影是林晚十八年来从未领略过的、带着点小心翼翼和补偿意味的温柔。而哥哥林皓，

靠在窗边，看似随意，但那专注的目光，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那个女孩——沈念，

穿着与这个奢华客厅格格不入的洗旧牛仔裤和不合身的格子外套，缩在沙发角落，

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头垂得低低的，像一只误入华丽笼舍的幼兽，惊恐不安。她的到来，

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打破了那层刻意维持的热闹。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复杂，审视，

带着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担忧、警告、期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苏晴率先站起来，脸上堆起过于热情的笑：“晚晚回来了？快过来，这就是……就是沈念，

你的……妹妹。”那声“妹妹”，叫得有些生涩。她又转向沈念，声音立刻放柔了八度，

带着诱哄，“念念，这是林晚，以后就是你的姐姐了。”沈念抬起头，飞快地瞥了林晚一眼，

那眼神里充满了怯懦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畏惧，随即又像受惊的兔子般低下头，

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姐姐。”林正国清了清嗓子，

用一种试图显得公正却难掩偏袒的语气说：“林晚，以后念念就是你亲妹妹，她刚回来，

很多地方不习惯，你多照顾她点，要让着妹妹，知道吗？”连林皓也走了过来，

站在父母身边，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同盟。他没有说话，

但那眼神明确地传递着信息——别闹事，懂事点。林晚捏着单肩背包的带子，那里面，

那份轻飘飘的诊断书重逾千斤。脑癌，晚期，三个月。倒计时的钟声，在她脑海里轰然鸣响。

她迎着那三双充满戒备和期待的眼睛，扯出一个近乎完美的、温顺的笑容，弧度精准，

无可挑剔：“爸，妈，哥，你们放心。我会的。”她的目光落在沈念身上，

声音平和得没有一丝波澜，“欢迎回家，念念。”她清楚地看到，那三个人，几不可察地，

同时松了口气。笼罩在客厅上空那无形的紧张感，似乎瞬间消散了。看，他们想，

林晚还是懂事的，没有让他们为难。没有人看见，她垂眸时，眼底深处那片荒芜冰冷的死寂。

她的战争，与他们都无关了。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残酷的读秒阶段。从那天起，

林家泾渭分明。沈念是那个需要被小心翼翼补偿、捧在手心里的易碎品，而林晚，

则成了那个需要时刻注意分寸、不能行差踏错的背景板，

甚至是一个潜在的、需要防备的“不稳定因素”。沈念的房间被安排在林晚原本房间的隔壁，

更大，朝阳，带着一个漂亮的弧形小阳台。苏晴亲自盯着人布置，昂贵的家具，

名牌的床上用品，梳妆台上摆满了崭新的护肤品和首饰，

恨不得把过去十八年的亏欠一夜之间补齐。

林晚默默地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走廊尽头那间由客房改成的、小一些的房间。她没有抱怨，

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只是安静地收拾，仿佛本该如此。吃饭的时候，气氛也变得微妙。

沈念显然不适应长长的餐桌和精致的餐具，拘谨得筷子都不敢伸远。

林正国和苏晴就不停地给她夹菜，碗里堆得像小山。林皓也会偶尔说一句“念念，

尝尝这个”，语气是林晚很久没听过的、带着刻意的温和。

林晚就安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白饭，偶尔抬起眼，能看到沈念受宠若惊又惶惑不安的眼神，

以及父母兄长脸上那满足又带着点心疼的表情。有一次，沈念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果汁杯，

橙色的液体泼洒出来，弄脏了昂贵的进口桌布，也溅到了她自己的衣服上。

她吓得立刻站起来，脸色惨白，手足无措，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连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事没事，念念别怕，”苏晴连忙抽出纸巾给她擦拭，

语气里没有一丝责怪，“一块桌布而已，脏了就换了，人没烫着就好。

”她甚至带着点安抚的笑意。林正国也摆摆手：“小孩子难免毛手毛脚，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林皓直接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语气轻松：“哥小时候打碎的东西多了去了，这算什么。

”林晚坐在对面，安静地吃着一块西蓝花。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大概十岁那年，

也是在这张桌子上，不小心把牛奶杯碰倒了，

牛奶泼到了林正国刚刚放在手边的一份重要文件上。林正国当时就沉了脸，

呵斥她：“怎么这么不小心！眼睛长哪里去了？知不知道这份文件多重要！

”苏晴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拾。林皓那时还小，跟着做了个鬼脸。

她当时委屈得哭了，却被父亲认为是在狡辩，罚她那天晚上不许看电视。现在，

面对更“严重”的“事故”，他们对沈念却只有宽容和安慰。真好。林晚想。

剧烈的头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像有根锥子在脑子里慢慢搅动，视野边缘开始发花。

她放下筷子，轻声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然后起身，尽量平稳地走上楼。

回到房间，锁上门，她才允许自己卸下伪装，蜷缩在床上，

忍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疼痛和恶心。她熟练地吞下医生开的止痛药，没有用水，干咽下去，

苦涩的味道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底，与身体内部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她开始频繁地“出门”。

白天，当苏晴带着沈念出去购置衣物、学习用品，或者参加一些夫人**的聚会，

试图让她尽快融入这个圈子时，林晚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头痛、呕吐、短暂的视力模糊，

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她把自己锁在卫生间，打开水龙头，

让哗哗的水声掩盖住撕心裂肺的干呕声。吐出来的往往只有酸水，灼烧着食道。偶尔，

她会和沈念在走廊、厨房碰见。沈念依旧怯生生的，但看她的眼神里，

除了最初的畏惧和探究，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什么，像是好奇，又像是……同情？

林晚从不主动和她说话，只是点点头，便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她不需要同情，

尤其是来自沈念的。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即将走向不同的终点。直到有一天深夜，

林晚再次被剧烈的头痛和恶心折磨得无法入睡，挣扎着想到厨房倒杯水吃药。

经过沈念房间时，她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鬼使神差地，她停下脚步，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月光如水银般泻入房间，照亮了床角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沈念抱着膝盖，

把脸埋在臂弯里，哭得浑身颤抖。那张总是写满怯懦的脸上，

此刻是全然的无助、迷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听到门轴的轻微响动，沈念惊恐地抬起头，

泪眼婆娑中看到是林晚，愣住了，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林晚没有开灯，

她走过去，沉默地把手里刚倒的温水递给她。她没有问“你怎么了”这种多余的问题。

一个被从熟悉却贫瘠的环境连根拔起，

强行塞进一个完全陌生、规则繁复、格格不入的富贵笼子里的女孩，她能为什么哭？

为失去的过去？为无法把握的现在？还是为迷茫的未来？

沈念看着那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水，又看看林晚在阴影中平静得近乎淡漠的脸，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似乎稍微安抚了她紧绷的情绪。

“他们……对我很好。”沈念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突兀地开口，像是在解释，

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真的很好……给我买很多衣服，

吃很多东西……可是……我好怕……我怕我学不会那些规矩，怕我说话带口音被人笑话，

怕我成绩跟不上……我怕我怎么做都达不到他们的期望……这里的一切，

都好重……压得我喘不过气……”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哽咽。

林晚在她床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抱着膝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

像无数个虚幻的梦。许久，她才轻轻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梦呓，

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那就不要被压垮。”沈念怔怔地看着她模糊的侧影。“活着，

本身就已经很辛苦了。”林晚继续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不用总看着别人，也不用总想着对不起谁。看着前面，哪怕只有一点光，也要往前走。

走不动了，就爬。爬不动了，就停下来歇歇。但别回头，回头……只会更难受。

”那是沈念回来后，林晚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没有虚假的安慰，没有空洞的说教，

只有一种冰冷的、却又带着奇异力量的共鸣，像是一根稻草，抛给了在溺水中挣扎的她。

沈念停止了啜泣，只是无声地流着泪，但那种绝望的颤抖似乎平复了一些。

林晚没有再说什么，她站起身，

轻轻拍了拍沈念的肩膀——一个近乎本能的、带着些许笨拙的安抚动作，

然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如同她来时一样。从那晚起，

某种微妙的东西在两个女孩之间悄然改变了。她们依旧很少交谈，

在家人面前依旧保持着距离。但沈念看林晚的眼神里，怯懦少了些，

多了些复杂的依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她会默默地把林晚喜欢吃的菜移到她面前，

小说《让给你，豪门和爸妈都让给你》 让给你，豪门和爸妈都让给你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